去年金秋的一个星期日，天气晴朗，我陪孙文辉老师参观石鼓书院。
孙老师是国家一级编剧、湖南省艺术研究院研究员、湖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专家委员会委员、湖南省艺术系列和群文系列高级技术职称评委、湖南谷雨戏剧文学社社长。他说他已多次来衡阳了，到石鼓书院还是第一次。
我们依次参观了禹碑亭、武侯祠、李忠节公祠、大观楼、合江亭和朱陵洞。下山的时候，孙老师便伫足在那面高约两米的石鼓雕塑旁。显然，孙老师对石鼓是特别有兴趣的。我介绍说：这面石鼓是１９６５年时任中南局书记陶铸倡仪下凿制的，２００６年由石鼓公园移到了书院内。传说唐朝黄巢起义以前石鼓山上曾有一面石鼓，高六尺，叩之声闻数十里，石鼓声响，便有兵戈之事，于是为“庐龙推鼓入潭”，后不可考。据北魏郦道元《水经注》的记载，石鼓之名由来已久，在秦代之前就载入了史册。石鼓书院的石鼓雕塑，应该是取材于石鼓山之名。至于石鼓山之名，一说是石鼓山四面凭虚，其形如鼓。北魏郦道元《水经注》：“山势青圆，正类其鼓，山体纯石无土，故以状得名。” 另一说是因它三面环水，江水浪花拍击山石，其声如鼓。晋时谀仲初《观石鼓诗》云：“鸣石含潜响，雷骇震九天”。
听着我的介绍，孙老师只是微笑着点头。其实，孙老师的知识非常渊博，他出版有很多学术专著，如《巫之祭》、《戏剧哲学》、《人类的梦境》、《蛮野寻根》、《草根湖南》、《湖南牛》、《评与论》、《湖南话剧志》、《湘剧志》等等。关于鼓文化，孙老师曾对戏剧之鼓文化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之民俗鼓文化作过深入研究。
“鼓，是一种十分古老的乐器。丰富的文字文献资料和出土文物，都证明了鼓与人类，无比亲近。”孙老师说着，便蹲下身子，捡起小石子在地上比画起来：“鼓，本写作‘壴’。在甲骨文中指祭祀用鼓或者军鼓，引申为以鼓祭祀。鼓，是一个会意字：一人敲击鼓面。本是动词，后引申为名词‘鼓’；壴字逐渐退出。汉·刘熙《释名·释乐器》云：‘鼓，廓也。张皮以冒之，其中空也。’说的是鼓的制作原理；许慎《说文》云：‘鼓，郭也。春分之音，万物郭皮甲而出，故谓之鼓。’说的是鼓的文化源头，是‘春分之音’。春分之音是什么？《礼· 月令》曰：‘仲春，雷乃发声’，就是雷声。《吕氏春秋·仲春纪第二》载：‘是月也，日夜分，雷乃发声，始电。蛰虫咸动，开户始出。’鼓，是模拟天雷而创造。”
在原始思维中，天雷之声与雷神有关。《山海经·海内东经》：“雷泽中有雷神，龙身人头，鼓其腹则雷。”雷声阵阵，伴以电闪，令人畏惧。因此，古人无论东西方，均认为雷电是天帝之火。雷击跟天谴有关，比如做了无道之事，天公震怒，将犯罪嫌疑人电死以示惩戒。
《易经》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源头，乾为天，坤为地，天地交合生长男震，震为雷。震卦上下均为震，象征雷声轰轰巨响，其卦辞曰：“震，亨。震来虩虩，恐致福也。笑言哑哑，后有则也。震惊百里，惊远而惧迩也。出可以守宗庙社稷，以为祭主也。”卦辞中首先说震卦是亨通的，雷声震动，人们知道恐惧而戒备，就会从中获得幸福。这时，有福的人笑了，是因为懂得规避。这样能够像雷一样震远慑近的人，可以担当保家保护宗族与国家，并成为主持祭祀的祭主。
鼓，能模拟天雷之声，震来虩虩，威慑了敌人；笑言哑哑，又鼓舞了自己。雷与鼓，鼓与舞，在这里联结为一体。
中国之鼓，在周代就已经制度化，《周礼·地官司徒第二》记载：“鼓人：掌教六鼓、四金之音声，以节声乐，以和军旅，以正田役。教为鼓而辨其声用。以雷鼓鼓神祀，以灵鼓鼓社祭，以路鼓鼓鬼享，以鼖鼓鼓军事，以鼛鼓鼓役事，以晋鼓鼓金奏，以金錞和鼓，以金镯节鼓，以金铙止鼓，以金铎通鼓。凡祭祀百物之神，鼓兵舞、帗舞者。凡军旅，夜鼓鼜，军动，则鼓其众，田役亦如之。救日月，则诏王鼓。大丧，则诏大（太）仆鼓。”
《周礼》中“六鼓四金”，与今日各民族的鼓舞，却有着一定的源流关系。按《周礼》规定：“六鼓”的用途是：雷鼓鼓神祀，灵鼓鼓社祭，路鼓鼓鬼飨，鼖鼓鼓军事，鼛鼓鼓役事，晋鼓鼓金奏。六鼓传承至今，在我们衡阳（乃至全国各地）的社会生活中，略有变化：
灵鼓，为农业祭祀之鼓，如秧歌舞中的腰鼓、丰收庆典中的长鼓。如今，在衡阳的公园里，我们经常可见那些大妈腰鼓队，她们每天早晨很有节奏地敲打腰鼓，平时作为一种锻炼身体的方式，有时也为一些新店开张庆典，或者为某些产品做宣传造势。长鼓，在常宁的塔山瑶族的节庆日还有出现。
路鼓，即今存之四面鼓，用于祀路鬼。但现在大多地方的路鼓就用一般锣鼓。小时候，我在衡南、祁东交界地，见过一些老人去世时，晚上，其家人在祀公的带领下“兆亡”。他们从逝者生前的床前一直到野外，敲锣鼓，点香烛，烧纸钱，祀路鬼；以卜卦的方式兆卜亡灵，卜问逝者对人世还有哪些牵挂的事情。
鼖鼓鼓军事，即今日之桶鼓，鼓竖置，由上击鼓面；古代战时用于战争，平时用于舞龙舞狮。舞龙即耍龙灯，每年从春节到元宵或是重大喜庆活动，衡阳城乡都有耍龙灯的习俗。耍龙灯的鼓一般都比较大，两人抬着，一人擂鼓，他们走在龙队的前列。因为鼓面大鼓声也特别大，好远就能听到。未见其龙，先闻鼓声，所以这鼓又有报信的作用。人们听到鼓声，就知道龙灯队要来了，大家会作好接龙灯的准备。
衡南七巧龙是衡阳独具特色的龙舞。七巧龙龙体精致灵巧，由四至九条龙同舞，每条龙由七节组成。龙舞以缠、绕为要特点，根据不同的鼓点节奏，耍法因鼓点而变化。基本动作有：开四门、龙盘花、龙跃水、龙戏珠、五星花、龙滚腰、黄龙花、龙下海等。
衡阳城乡的狮鼓是南狮鼓的风格，鼓和其他乐器，如：钹、锣，组成有节奏的声音，配合雄壮威猛的狮舞，随着鼓锣韵律，以表达狮子的喜、怒、哀、乐、动、静、惊、疑等八态。击鼓的节拍一般分三声（三声）、七声（七星）为基本击法，再配上快慢、高低的运用，变化多端，配合步法，狮子舞动起来十分雄壮威猛。
晋鼓，即与编钟合奏的小鼓，即今日戏曲中的锣鼓。衡阳的湘剧、祁剧、花鼓戏、皮影戏、渔鼓都离不开锣鼓。尤其是渔鼓，主要以鼓为主要演奏乐器。它是采用长二尺四寸，圆周九寸大的无节竹筒，蒙上猪皮膜做成的“渔鼓筒”，配合说唱的一种表演形式。衡阳渔鼓不仅地方特色鲜明，而且唱词结构严谨，文字通俗，语言活泼，人物形象生动。在渔鼓伴奏下，唱腔纯朴、优美，与地方语言音调紧密结合，行腔圆润，素为衡阳民间群众所喜闻乐见。
著名爱国思想家王船山就作过《愚古词》（愚古即渔鼓）二十七首，并记有“晓风残月，一板一槌，亦自使逍遥自在”之句（《船山遗书》第六十四册）。
还有灯会用的是锣鼓。南宋咸淳十年（１２７４）正月十五日，文天祥陪同吏部官员来到衡阳，遇上了一次规模盛大的民俗活动——上元灯节。之后，他写下了《上元张灯记》一文。“州民为百戏之舞，击鼓吹笛斓斑而前，或蒙倛焉，极其俚野以为乐。”从文天祥的这一段描述可知：衡州的灯会，灯不再是主要的观赏对象；人们倾城来观，竭蹶而至，追逐的是：击鼓吹笛，斑斓（彩服）而行，头戴面具（蒙倛），如傩狂奔的“百戏之之舞”。
赛龙舟用的也是锣鼓。在湖南民俗中，五月端午节各地赛龙舟，各船期有十几人，分两排同向相坐，每人手执短桨，鼓棹齐争，竞渡江上。
每逢端午节，衡阳沿湘江的常宁与衡南、常宁与祁东乡村，都有对河两岸斗龙舟的风俗，民间流传说，斗龙舟若是赢的一方，这一年岸上的人家就会平安吉祥，风调雨顺，六畜兴旺。清道光进士周代炳的《龙舟记》，把斗龙舟的场面描写得十分精彩：“湖湘龙舟竞渡习俗，自五月朔日（五月初一）至端午日，每日啸江河，裹红巾，排列登舟，舟始行，锣鼓齐应，坐着缓桡而进。立者竖桡而歌，整以暇日，追二三舟相近，鼓乃急，立桡分水，桡具下，杆摇水激，呼声雷动，江水为沸。”
鼛鼓，大鼓，用于击鼓鸣冤，今已不复存在。
至于石鼓，本是指衡阳蒸湘汇流处一座小山，是一个象形会声的山名。石鼓有形，也有声；石鼓之声，除了江水拍击之声，还有人文之声。
“周公敦颐，古今称为绝学，其有声于石鼓，当不下唐宋诸儒。”（邓云霄《重修石鼓书院鼎建大观楼记》·《衡州府志》卷三十一） 周敦颐“有声于石鼓”，为理学在石鼓的传播敲响了重重一锤。南宋理学大师朱熹、张栻闻声而来，论道石鼓；明代心学家湛诺水、邹守益步声而至，讲学于此。于是，石鼓不鸣则已，一鸣震响九州，吸引后来学者慕名而来，接踵而至。因此，石鼓这一方山水成为了湖湘文化的发祥地，在中国教育史上和文化史上享有极高的地位。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地不择远，因人而名。石鼓山海拔仅６９米，不过拳石之地，其能声传天下，是因儒风所化。“宋时海内有四大书院，而衡之石鼓属一焉，至今不废。夫石鼓一拳石耳，何足大，大以书院也？海内为书院者众矣，兹独到四大，大以人也。然则兹院之兴废，盖道脉之绝续，四方之观瞻焉”邓云霄《重修石鼓书院鼎建大观楼记》·《衡州府志》卷三十一） 石鼓不过区区拳石之地，却有声震南天之力，是因为名儒“过化存神之所”。山川的自然“灵异”，在于人的发现。而山川的人文意蕴却靠名人的“芳声”。否则，水秀也不过随波而流，山秀也不过形同土壤。
石鼓有声于天下，皆因儒学大师而鸣。石鼓书院又因光大儒学而名，这是石鼓书院名垂天下的根本原因。“石鼓不鸣久矣，后汉得诸葛亮大忠一鸣之，唐时得刘翼王应之，遗爱一鸣之，唐得昌黎韩愈文章一鸣之，宋得微国朱仲晦、华阳张敬夫、文肃黄直卿道学一鸣之，其地遂灵，书院之名煜于天下”（李安仁《重修石鼓书院志遗序》）。
作者：蒋南 编辑：黄长庚
（蒋南，笔名细语江南，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湖湘文化研究会会员，中国风水学会会员，衡阳市作家协会会员，编著出版《湘江渔歌》）
商会地址：衡阳市石鼓区常胜中路６６号西湖饭店后栋西湖公寓１８楼１８０１７号
会长：谢毅强
手机：１３９７４７２３８６３
副会长：刘俊祥
手机：１３７０７３４８８６５
副会长：李怀义
手机：１３６０７３４９７１７
商会电话：０７３４－２４９０２１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