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９６６年的元旦和春节是我第一次离开家乡在军营中度过的元旦和春节。在樟木头的军营里，春节过得虽有点单调乏味，但饭菜很丰富，比在家吃不饱饭的日子要好多了。我还很幸运的被领导带着去给附近兄弟部队的首长们拜年。每到一个单位，首长们都会塞一包糖果给我，那年的糖果吃了个饱。
过完春节，部队首长按上级要求安排我们下连队锻炼，这也是我们作为部队学员兵的第一课。我们要去的部队是广州军区敌后武装侦察大队。我被分在第三队第一排第一班。我们去锻炼的这支部队，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特种兵部队。它的主要任务是在敌后完成侦察任务。它训练的军事技能主要有：射击投弹、擒拿格斗、越野越障、空中跳伞、湖海游泳以及野外生存等科目。
我到了这个第一排第一班，受到了正副班长和战友们的热烈欢迎。班长叫古雄增，是广东南雄客家人。个子不高，但非常结实，军事技术很全面，属于全队最优秀的战士之一。全班连我在内共有九个人，分成了三个战斗小组。我被分在第二组，组长是湖南常德人。共青团员，具体名字我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了。
我首先参加的训练是射击训练。射击训练是用一个沙袋固定好枪，另外一个老战士拿着一个凳子和一张白纸，将白纸固定在凳子上面，凳子离我的枪口大约在十米远左右。老战士手上拿着一个薄薄有柄的圆铁板，铁板中间有一个蚕豆大小的孔。训练时，我枪的缺口和准星要瞄准圆铁板上的那个孔。瞄准好后，就对拿圆铁板的老战士说一声，“我已瞄准好了”。老战士就在圆铁板中间的孔里用铅笔作上记号。然后，重新摆好枪再对准圆铁板上的孔进行瞄准，如果连续三次能瞄准在一个点上，才算射击技术过第一关。这要反反复复练一个星期后才能过关。特别是在太阳底下练，又辛苦又枯躁。
这关过了后就进行靶场训练和实弹射击考核。实弹射击我打出了５发全中、３发十环，１发九环、１发八环的好成绩。由于基本功练好了，４０年后的２００６年应邀参加衡阳警备区组织的实弹射击，我十发子弹全中靶，只是环数不高。
在营区内还进行了擒拿格斗、夜间侦察等战术技术的训练。我也在这段时间里初步学会了诸如“八级拳、捕俘拳、冲拳、上钩拳、下钩拳”等用于擒拿格斗的拳术动作，但学业不精，现在都忘了。
所谓的战术技术训练，听起来很好听，实际上就是如何在河滩上、山坡上走路不弄出响声，如何悄悄地经过“敌人”的窗前门前不被“敌人”发现。有一次练习在山坡上中行走，班长突然喊一声卧倒：全班战士立刻卧倒。刚好我前面有堆牛粪，卧倒时也没发现。到训练结束时才发现衣服上沾了不少牛粪，真是哭笑不得。
在一次练习摔跤格斗的时候，来了一位小个子的首长。他站在我们面前讲了很多摔跤的要领。然后，抓住我做了一个倒口袋的示范动作。他毫不费劲地就把我摔出两米多远。幸亏是摔在沙堆上，不然就会伤得很惨。他又马上跑过来，非常和蔼地把我拉起来，问摔疼了没有。事后我听老战士们说，这个领导很了不起，是１９４６年参军的老侦察兵，在战场上立过许多的战功。
在营区驻地训练这段时间，我们也闹起了很多笑话。有一天大雨后的深夜，轮到我去山沟沟的一个仓库站岗。站在仓库墙边，四周都是黑黝黝的树林，风吹过来，呜呜的响。心里油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这时脚底下一只癞哈蟆怪的一声大叫，把我吓得头发都竖起来。而恰在此时，对面山路似乎有个黑影走来。惊魂未定的我立马举枪推子弹。对面黑影听到拉枪栓的声音立马闪入一棵大树后大声喊：“小黄，我是古班长，别怕”。听到班长的声音，我这颗被吓得嘭嘭直跳的心才平静下来。
我这事有惊无险，记忆深刻，但没有造成不良的后果。而我们一起下连队锻炼的战友中，就发生了许多奇里古怪的的故事，有的还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如：擦枪走火误伤战友的，枪走火打死老百姓耕牛的，也有吃菠萝中毒送医院抢救的，还有在河沟里洗澡时被吸入拦水闸差点淹死的。
我们感到最有趣的事情是枪走火打死牛的事。有位战友晚上站完岗、枪中有子弹忘记退出，早上拿枪进行天天练，发生枪走火。当时似乎没击中什么东西，上午十点多钟有人报告说，对面小树林中有头牛突然倒地死了。大家还以为是坏人投毒毒死了牛。那时讲阶级斗争，所以往这方面想。将牛的唾液等送去检验后没发现中毒的症状，胃内的食物也无毒物。从牛皮上发现了被枪击的洞，这才知道是早上枪走火打死的牛。我们因祸得福吃了一餐红烧牛肉。
游泳是部队训练中的一项大科目，也叫武装泅渡。目标是每个人都能全副武装的即携背包，枪支弹药、手榴弹、水壶、衣服等物品，泅渡琼州海峡。这是游泳训练要达到的目标。
在没有去游泳训练地之前，我们在驻地营房里练游泳的基本动作。首先是练蹬腿。大家坐在地上，两手向后撑地，两脚翘起，练蛙泳中的蹬腿、即双脚向左右两边蹬水、双脚夹水、然后又收腿，蹬腿、夹水，就这样反复练。练完蹬腿，然后再站起来练手划水的动作。老兵当教练喊着：划水抬头、双手夾水、伸手埋头地反复的练。
练完腿和手的分解动作以后，就要手和腿练合练动作。合练的做法既原始又奇皅，老兵喊我们打好背包，把背包放在地上，人就俯卧在背包上。用背包作人体的支撑点，将头、手和腿悬空。在背色上反复练划水，抬头，蹬腿的动作。这主要是在岸上先练好头，手，腿的相互配合、动作协调一致。
完成了这些准备工作以后，部队就前往游泳训练的目的地。一天的夜晚，一阵嘟嘟嘟的急促哨音，将睡梦中我催醒。我们迅速地打好背包，携带好所需的物资，迅速赶到集合点。带队的首长清理人数，整理好部队后，叫我们跑步前进，赶到大操场与其他单位汇合。整个部队汇合后，政委作了简短讲话就下令出发。
游泳训练地设在增城县的新塘镇，离我们的出发地相距百来公里。我们按照行军命令，分成几个纵队向游泳训练地走去，走了两天才走到。第一天我们走到东莞县城。
我们好像是早上４点钟出发，走到中午一点多钟、将近两点的时候到了东莞县城。在路上走的时候，沿途老百姓都非常欢迎我们，一路都有群众给部队送水和小吃。因为那个时候部队在群众心目中威望很高。
部队到了东莞县城，吃完中餐，安排好住宿。按照领导要求，大家原地休息。我找到战友李振明，邀他一起到县城内去逛一逛。李振明是我在长沙市第七中学读书的同学，他在七中初７８班，我在七中初８０班。那年我俩同时参加了招飞行员的体检。最后我们两个人都因为身高和体重的原因没能通过复检。但我们很幸运地又被持招入伍，又一起来到这个部队锻炼。
我把去东莞县城逛一逛的想法跟他一说，他立马同意。于是我就去找领导请假，结果可想而知。直接率领我们的各级首长都不同意。这时正好碰到我们这支部队的最高首长，是大名鼎鼎的广州军区敌后武装侦察大队的陈大队长。这时，他来到各单位检查部队行军宿营情况。据说他还是战功赫赫的大英雄，在部队的威望很高。我大着胆子找陈大队长说了请假的理由。陈大队长看了看我俩，对着直接管我们的领导说，这二个小鬼请假的事我批准。你俩要注意安全，按时归队。我俩立马向领导们敬了个礼，说声谢谢首长，转身就出门去逛东莞县城。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东莞县城很小。我和李振明两人不到一个小时就把整个县城逛完了。印象较为深一点的是县城里有一段古城墙。我从部队转业回地方工作后，参加了几回衡阳市政府在东莞举办的招商引资活动。这时的东莞己是一座现代化城市。这里已没有我记忆中的映象了。
第二天我们又是清早起来，吃完早饭继续行军，中午时分抵达增城县新塘镇。我们被安置在一座很大的古建筑里住下，打开背包、挨个挨个的睡地上。古建筑屋很大，估计是祠堂一类的房子，院子中间有一棵很大的榕树，十几个人才能合抱起来。
那个时候我们国家的政治体制还是人民公社、生产大队、生产队。每个生产大队都有一个民兵营。我们来到新塘镇，所有住宿的地方，民兵们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安排好洗澡的地方并准备好洗澡水，还派有专人带我们去洗澡的地方。在广东洗澡叫冲凉，他们就一个一个地把行军辛苦了一天的战士带去冲凉。由此可见，当时农村各级干部的组织能力是很强的。正如毛主席所说，“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
在这里给我留下最深记忆的是第一次看到了电视。我们当时宿营的那个生产队有一台黑白电视机，电视节目每天由广州台按时播一部电影。我们当天看的是电影《英雄儿女》。尽管这部电影在营区已看过好几遍，但小箱子似的电视机和电视机里播放电影还是第一次见到，至今记忆犹新。
新塘镇在广东的东江边。我们住的地方出门就是一条小河，直通东江。在这里我们稍做了两天的准备工作，反复在背包上练了蛙泳的手，腿，头及呼吸的相互协调。第三天，我们这群“旱鸭子”就被正式赶到小河里去游泳了。
在小河里练了两天，我们大部分人都掌握了在水里蛙泳的本领，只是刚刚练习手脚以及呼吸不是十分协调。有的战友游得还很吃力，有时还被呛水。但我适应的比较快，算是基本上掌握了游蛙泳本领的人。
第三天，部队将所有参加这次游泳训练的新兵，无论是下部队锻炼的学员兵，还是他们本部队的新兵，大约有４００多人。集合起来，首长对这几天的游泳练习进行了讲评，指出了训练中的优点和存在问题，布置了下一个训练任务……徒手游过东江，并询问大家有没有人报名今天就过东江的。队伍中一阵叽叽喳喳以后，又寂静无声，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新兵们没有一个站起来报名的。这个时候我起举手，喊了一声，我报名。
吃完午饭，稍作休息，我们排长和班长就按照领导的要求，带着我徒手泅渡东江。排长和一个副排长划了一条小船在我前头引导并负责观察指挥。班长带着一个救生圈游在我左边，组长带着一个救生圈游在我右边对我进行保护。我按照游泳要领在江中向对岸游去。刚开始游得比较顺利，游过半条江后，似乎没力气了，划水抬头时有点乱，连呛几口水。排长见状立马大喊沉住气，手不要乱。我慌乱的心略平静了点，反正有人保护我，淹不死。这时我恢复了划水蹬水抬头吸气的节奏。快到对岸时，游在我两边的班长和组长又帮了我一把。我终于游到了对岸，我成了新兵下水第三天就徒手横渡东江的第一人。
我这举动起到了示范效应，新兵们纷纷效仿。接下来几天，大部分新兵在班、排长的带领下开始徒手横渡东江。我也被领导树为新兵参加游泳训练的学习榜样。团支部当晚就要我写入团申请书，批准我入团。
徒手横渡东江的训练大概又进行了一个星期。我们每天早上从驻地附近的小河下水，一直游过东江，再折返游回来，全过程约６个多小时。下午休息，晚上又要去游一个来回，每天训练十几小时，非常辛苦。我们每次训练都要赶在东江涨潮的时候游过江。在潮平的时候游回来。如果不掌握好涨潮和退潮的时间，受潮水影响，就很难按事先规划的路线来回游了。
接下来训练穿着军装游泳。穿着军装游大概也练了一个星期。以后就是背着枪支弹药游泳，当时将这称作武装泅渡训练，都是一天游二个来回。在穿着军装游的时候，我们将军帽扎在腰带里，到了河水里，先把全身衣服在水浸湿，再把军装袖子和军裤的裤脚卷起。这样可以减小衣服在水中的阻力。
所谓武装泅渡训练就是在穿着军装的基础上，再背一支枪，４个手榴弹，还有一个水壶，一双军鞋。手榴弹袋，水壶、军鞋、军帽都用腰带扎紧在腰间。游泳训练背的枪是一支锈死了的七九式步枪、手榴弹也是平时的训练弹。
我们就背着这些东西，每天反复穿梭在东江的风浪里。有时遇到大船经过，掀起一阵大浪。这时，我们就要把头埋在水里，任由波浪上下颠波。等波浪过后，再恢复正常的游泳姿态。
到了游泳训练考核这一天，我们都有点紧张。考核规定了下水的地点，上岸的地点和时间。如果在指定的时间、地点下水后，不能在指定的时间、地点上岸，就会被退潮的江水冲走。
我那天一下水，就利用涨潮后水面稍平静的短暂时刻，奋力向对岸登陆点上游游去。快到登陆点时，江水开始往下退，我将头埋进水里，奋力游几下，终于登上了指定的登陆点，圆满地通过了考核。
七月底游泳训练结束，我们返回营区。在连队过完八一建军节后，我们回到了原部队，开启了另一场历时近四年的艰苦学习生活。
文：黄长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