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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春山居图:与天地的对话
2018-01-05 09:41:13   来源:江南游报   评论:0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

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

夹岸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则千转不穷,猿则百叫无绝。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

  ——《与朱元思书》南北朝 吴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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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年纪读不同的画,就像不同的年纪走过不同的风景一样,而每读懂一幅画,要读懂画这幅画的人。

山水画家要画这个世界,就要和这个世界对话。中国有独特的气化哲学,庄子认为,认为天地万物由一气派生,人也一样,天地之间的一切无不有气荡乎其间。于是,画山水,就是人的气和天地之气相互沟通融合的过程。这是我读懂了《富春山居图》之后才明白的。

《富春山居图》,是一副长卷,作者名叫黄公望,元朝人,著名全真派道士、画家。

要读懂《富春山居图》,就要读懂黄公望。他自幼父母双亡,早年曾经做过官吏,因为受牵连入狱,出狱之后,有一段时间给人算命为生,后来,看破红尘入了全真教。他的一生就是一幅画,他读他自己,然后读明白了。

人生的生与死,经历的荣与辱,看尽的悲与欢,到了老年游历到富春山,想画一幅富春山的全景图,那时候,他已经是年近八旬的垂暮老人了。

此后停停画画用了数年时间,这幅图描写富春江两岸秋景,起笔处,气势非凡,山峰起伏,峰峦叠翠,雄秀苍莽,凡数十峰,一峰一状;数百树,一树一态。变化无穷。于是,我也在这浓淡之间读到了他的一生。

山和水全以干枯的线条写出,无大笔的墨,惟树叶有浓墨、湿墨,显得山淡树浓。整个画面,似融有一种仙风道骨之神韵。那是走过以后的回忆,是思考之后的沉淀。

画中,黄公望把人藏在山水之中。在黄公望看来,人在山水之中,不需要被别人看到,领悟与回顾,人的一生,其实就是也无风雨也无晴。在这幅画里,我只看见了他,不一样的他,但都是他,生命的开始跌宕起伏,心潮澎湃,雄心壮志;到画的末尾,你可以看到天地空濛之中,只有一根延绵不断的线,什么都平和了,什么都归于平淡。

像激昂的音乐到了尾声,余音袅袅,在生命的上空盘旋,境界也空阔了,放下了恩怨,天地变得明朗起来,这就是人生的禅意吧。

铃木俊隆在《禅者的初心》一书中说:“禅不是某种兴奋,禅只是全神贯注于我们一般的日常事务。当你太忙或者太兴奋时,你的心就会动荡不安,这并不好。如果可能,应当让自己保持宁静喜乐,远离兴奋。”

当年黄公望为了寻求生命的大体验,经常独坐在荒山乱石当中,那些农人、樵夫以为他是神经病;在狂风暴雨到来时别人都躲在家里,他却去海边看惊涛骇浪,那些渔民以为他是疯子;有月亮的晚上他会驾一只小船,用绳子系着酒壶,像苏东坡那样“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可以说,他观察山水已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他是用全部身心拥抱大自然的人。

在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人用了四年,和河流真正的对话。

有时,我看着这幅画,我会想是黄公望成就了富春山水呢?还是富春山水成就了黄公望。我还会想,这样的富春山水是站立在这片土地上,还是站立在几丈长卷里,还是站立在我们的生命里。

在这幅画里,有苏东坡想看的“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也有屈原想看到的沧浪之水,可以濯吾缨。黄公望仿佛听到河流喜悦的声音。也听到了河流哭泣的声音,听到自己科考时的得意,也同样听到了他46岁时坐牢的痛苦。

如今,这幅画里还有无数人的记忆。《富春山居图》画的不是仙气淋漓的山,而是真正的富春山,画的不是虚无飘渺的江,而是真正的富春江。

我曾在富春江畔读书三载。学校就立在富春江边的鹳山上,从教学楼里望出去便可以看见流淌着的江水。远处还有一个名为新沙岛的小岛,码头就在鹳山脚下。每日天刚亮,我便起床,跑到江边的一棵大树上。那棵大树中间有个三角的枝桠,我就喜欢坐在枝桠上读书。天气好的时候,朝阳会慢慢地染红江水,然后又如浪潮般退去。远处的小岛,不总是看得真切,有时起雾了,就变得有些遥远和飘渺。再亮一些,山脚下的码头就开始陆陆续续有人了,好多次,我都想融入那人群,去看看不远处的小岛,只是奈何课业繁重,终究没有成行。

那时便觉得学校很美,围绕着的江水很美,所处的鹳山也很美。一峰独峙,临江处有石矶,似鹳,迎江而立,故名。只是,那时年幼,读不懂山水。

后来,黄公望隐居地重建,读了黄公望,才读懂了《富春山居图》,才读懂了那条横贯江南的富春山水。

去黄公望隐居地时值冬天,红梅掩映在灰绿之间。黄公望纪念馆建在山脚,是中式的建筑,在山间恢宏而质朴。这里有黄公望的一生,也有《富春山居图》的颠沛流离,人和物有了相同的气韵,在这屋子里有了新的生命。

沿山路而上,山幽林静。至庙坞竹径处,渐入佳境。这里,植物甚众,有鸟儿飞鸣,且有松鼠飞驰于树,让心颇生动。开始体会到那句“九泷九湾,竹茂林森”。

行至筲箕碑亭处,略作休整,见“筲箕泉”三个字,亭柱有对联两幅,一幅为:循溪隐隐穿细路,幽岸疏疏起青烟。另一联为:白鹤来时仙迹驻,清泉涌出竹风轻。若寻此境,该是夏日可得。

终于抵达“小洞天”,黄公望归隐处。读屋内黄公望自己写的那几句话,实觉妙人:此富春山之别径也,予向构一堂于其间,每春秋焚香煮茗,游焉息焉,当晨岚夕照,月沪西窗,或登眺,或凭栏,不知身世在尘寰矣。额曰“小洞天”。

读过这样的人生,再悠游在富春江之上,便是另一番感受。富春江最柔美的一段要算七里泷,那地点是在严子陵钓台以西的七里之间,两岸都是一迭迭的青山,仿佛一座座的翠屏一样。富春江在峡谷里垂下衣袖,垂着手慢慢行,慢慢行,低徊沉吟,细细忖度,小心思量,在清风绿意之间摆出一袭丰姿娉婷的模样。

于是,心里便浮现出了吴均坐在船上时的没有目的性的快乐和自由;会感受到苏东坡“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的感慨;会听到无数文人既要入世又要出世、茫然与徘徊的声音。

画里是浓淡、干湿、轻重、顿挫,天地间是顺逆、徘徊、深浅、风雨,天地间如是,人亦如是。 

作者:王 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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