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衡阳市逐湘江河往东北有一沙洲，洲上盛产萱草，故称“萱洲河”，河一边是衡山，一边是衡东。
河畔有一个明清古建筑保存较为完好的萱洲古镇，一边是烟波浩淼的湘江低吟浅唱，一边是江南风格古建筑的斑驳身影。这里还是“天使居住的地方”，春天油菜花开的时候，美轮美奂。已是正月初十，阳光明媚，微风不燥，游子正在开启新的旅途。
从市里驱车约半小时到达萱洲古镇，正是夕阳西下时，河边的风轻轻穿过巷弄，三三两两的游客慕名而来，时而摆拍一个剪刀手，时而丝巾盖了头。
门开了，学生妹纸出来遛狗了，辍学的伢子一脚小绵羊的油门轰出门去，仿佛无视我们的存在。拾级而下，古老的石板路和斑驳的旧墙壁拨弄着渡口的青春，不吵也不闹。
已是人间芳菲天，一对年轻男女正在河边漫步，在渡口边等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过河吗？到对岸大浦镇来回十块钱一个人。”还没来得及读完土坯墙上的语录，摆渡人便开始吆喝，“对岸有什么？”“对岸是大浦镇，看油菜花，随你看好久。”
夕阳的余晖铺洒在渡口旁的望江亭上，像镀了层金，与周边的佛堂、渡口的船交相辉映。
第一次听说萱洲古镇，是刚毕业的２０１３年，那时初恋第一次来衡，一个总是看海的人想去看看，终是没去。八年了，全市的梨花节、油菜花节、樱花节、玫瑰花节、乡村旅游节等各类以花为“媒”的活动风生水起，乡村旅游旺盛起来，市民朋友纷纷走出家门，外地游客也接踵而至，催生“近郊游”、“打卡热”。如今，特意来看油菜花，对岸一定是春暖花开吧！
大概是为了让游客体验一下游览的感觉，船夫将船绕了一条很长的弧线，船上的小情侣耳厮鬓摩，骑着摩托的小年轻跃跃欲试，还有提着大包小包日用品的当地村民时而看看情侣时而看看对岸。
天空像忘我一般，阳光尽情铺洒，随着湘江河的碧波荡漾，夕阳好像洞悉人的心事，直蹿河底，倒映两岸水天一色的金黄，岸上的油菜花也摇曳起来，分不清哪是天空，哪是大海，这便是春天啊！
是的，春天来了，百花盛开，总有属于自己的心动。
船到大浦镇了，渡口处有两三处破烂宅子和杂乱菜园，没有人家，人都在哪呢？花海有点寂寞。
船夫说河堤太低容易被淹，还记得去年的大水吗？这里的人家早搬走了。百万花海在哪呢？只有零零落落的油菜和纵横交错的黄土路，还有不远处待开发的田地。为了打发寂寥的等待时间，我跟朋友沿着河堤边散步边聊天，天边的云层开始翻滚变厚，仿佛人群来来去去。
风吹起了夜色，我开始讲述别人的一段生死故事，一向口若悬河的朋友也开始沉默，是啊，这个情景怎适合谈生死？船还没来，我也开始沉默，对岸的村村响大喇叭开始热闹起来……
不过数百米可见的对岸，船还没来，我们各自玩起了手机，网络世界变得丰富。今天，常宁市的百万樱花，梅花村的梅花，衡阳县的油菜花，自然界、朋友圈、抖音里处处盛开着鲜花，弥漫着春天的气息。怎样才能真正走进一个人的内心呢？来回近一个小时的漫步，我和朋友数次沉默，等一艘靠岸的船。
终于船来了，我们是唯一的乘客。天色沉入山林，我们也陷入凝望。当初同乘一艘船的那些人哪去了？或许是去了大浦，或许是回了萱洲，也可能是去了其他地方。世间本就是这般容易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毕竟，也打过卡，拍过视频，发了朋友圈，证明我在这世界精彩过。
回到萱洲古镇，河岸变得热闹。许是农村的习惯，晚饭比较早，一个村民把碗搁在河边的护栏上，凝视着夜的江，三两妇女背着手沿着萱洲湿地文化公园散步，垂髫小儿围着大樟树嬉戏得正起劲。往湿地公园方向走，有许多的青砖白瓦马头墙，也有日式风格的精致茶苑，还有老宅院祠堂里的幽深洞长和书法工作室的翰墨飘香。之前漫步的小情侣在河堤寻找一段时间后，在一个空旷地停了下来，他们放起了彩珠筒。烟花在佛堂前忽闪忽闪，对岸的灯光若隐若现，沿江的晚风不时拂过人的脸，这个姑娘为何如此似曾相识？
晨起临风一惆怅，豆蔻及笈梅不闻。
不知忆君因何事？昨夜三更梦闲人。
大概也是一个黄昏的午后，头带发饰、身着彩服的鲤城阿珈靠在西街街口的凝望，大概是夕阳西下时耒阳大河滩的古商埠石板路上的满地金黄，也许是丽江大研古镇里湛蓝的天与亮白的雪叫醒人间的早，也可能是和心爱的人清晨推窗而见的苍山洱海，也可能是博卡拉被包围的喜马拉雅山的磅礴与静雅。也许是这样的刹那，也许是许多普通的时刻，如绿皮火车上哐当哐当的呼啸而过，如公园草地上咿咿呀呀刚学会走路的婴儿，也如今天这对江边放烟花的情侣，岁月静好竟是如常，也无常。
人在哪呢？沙漠里有点寂寞。
这里不是凤凰，不是阳朔，更不是丽江，无序的开发，乏力的后劲，没有高大上资本市场，也没有灯红酒绿十里洋场，不会有人愿意在一个被遗弃的古街里陈述荒凉、打磨时光。我们更愿意把时间放在微信抖音微博等社交平台，把精力浪费在焦虑哀愁等负面情绪里，如炫耀，如攀比，美好总是转瞬即逝，如常总是无常，人多的地方也很寂寞。
去看看吧，天地从来辽阔，当将自己置身于天地宇宙，人的爱恨得失便无足轻重，如这悠悠江水，自古而来，如今而去。青春、财富、美貌，甚至爱情本身都不能让人免于焦虑和痛苦，远离哀愁，也无法让他们避免失去自己最爱的东西。也许下一个下雨的季节，你感受到的依然是夏虫不可语于冰的痛苦，因为人的一生中，有的雪不是每个人都看得见，有些雨必然得下，一些日子必然会哀伤。
江风从来不语，江水独自涛涛。逐入这滚滚长江大海吧，清风与明月，百花与大地，云卷又云舒，总会有一艘船靠岸，总会有一次芳菲的绽放。
（作者：哲成）
